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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第一次新生報到聚集的大會場上,我就開始用別人說會勾人的眼睛捕捉你。直到你的臉夾慢慢覺得灼熱,轉過頭來,猛然與我的目光相碰。于是,愛的火花吱呀呀地迸發了。 你眼睛何苦要閃爍光彩卻又左顧右盼地躲避我?我又怎會不知你怔怔看著某個事物時眼角余光流露的挑逗?我又怎會不知與我擦肩而過你內心深處的微微顫動和莫名沖動?我又怎會不知你漫不經心轉頭掃瞄課堂其實是在找尋最后一排伏案酣睡的我的真情奔流涌動?你難道不知道我曾經想撰寫一部有關心理與科學和社會及愛情之間微妙關系的曠世宏著嗎?你能瞞住我什么呢! 其實我什么都知道;即使是第一次邀你去看說不出名字的歌劇時遭你白眼,即使是第一次強拉你的手我的手心也在冒汗,即使是第一次去你家被你媽拿著掃帚一直趕到街口你在樓上笑彎了腰也不阻攔。但是我都知道,這輩子你注定是我的,甩都甩不掉。死纏爛打是千古顛撲不破的至真名詞;在這個年代,它產生的結果是——我戀愛了。 愛情永遠是美麗的。我永遠贊美愛情的美麗與動人,我不知道那些痛恨與詛咒愛情的人是怎樣的弱不禁風和強詞奪理。即使以后我們分手了,若干年后邂逅相遇,如果我還未將傷感化成漠視,我還會邀你在清冷的街道上走一陣子…… 當我和你說著這些時,你正呼溜呼溜睡得香——我原以為信口雌黃只是我某些時刻混亂心情的胡亂表現,誰知后來你竟較起真來。我不是不了解你,我只是有些疏忽罷了。畢竟假裝睡覺與心理研究是兩碼事,而且你眼睛閉著一動不動裝得那么像;而且我勾人眼睛產生的熱度你也早已習慣了。 我和我的伙伴們快樂地生活著。太陽一升起來,我們就躊躇滿志。從政法資產、經濟管理、金融貿易、股票期貨到時尚流行、心理學術、政黨綱領、官員腐敗錄,我們無所不覽;《厚黑學著》是我們課外的必讀課目。我們有烈火熊焰般的熱情,我們有狼子賊寇一樣的野心,我們早已開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心理提前培訓課程。我們不怕任何困難和挫折,漫長的歲月足夠我們失敗和揮霍。我們對未來充滿希望和無限信心——而你的到來,正是我生命中另一個章落終結的標記。 只是……只是你呀,你為何要帶我去看海。我還沒準備好,還沒能用自己的噴氣式快艇帶你在海上盡情瀟灑飛馳穿梭,或者毫不夸張地和你一起躺在有飛橋舷窗香檳美酒與大海一同蕩漾的私人豪華游艇上,過濾和再去盈接現實的煩惱與不快——而我現在還只是個為了晚餐吃好點常把早餐給省掉的人。 但你等不急這些,拉上我就走。我已經忘了去什么地方的海,只記得到了海邊,我的眼里是藍汪汪的一片,別的什么都沒有。 并且包括那以后幾天的生活原色。 這還沒完。在藍色眩暈還未褪盡,你笑著說,再去。 于是我們去更遠的海。在那老牛一樣開起來像拖著一大串破鐵罐的小中巴車到達目的地時,我已被顛簸得支離破碎。但這次我倒還能看清物體,看見你竟不顧我死活拋下我到處亂跑亂叫。 我的心開始了痛苦的歷程,并且隱隱覺得這痛苦將延續我一生。愛情原來還有這樣的磨難,這是我故意選在雪雨天中頭冒白氣涕泗橫流等你出現時所沒有料到的,這也是我以為得到你之后生命這一個章落就已結束時所沒有料到的——說真的,我真不明白你那樣呆呆站在海邊除了想我還能想些什么。 但不管怎么樣,我要和你說清楚。我知道,像你這樣熱愛音樂藝術的人喜歡有些大自然蔚藍的感應或指引,但我卻是個深度沉迷塵華俗世、對自然風光一呆二白、犯有嚴重大海過敏癥的人。你要體諒我的感受,你將我強加于你的個人思維的點撥與渲染中只會增加我的悲苦指數和無端厭世情緒。對于我來說,在渺無人跡連個美女身影都沒有的海邊行走,不但沒有任何美妙可言,簡直就是糟蹋人類千萬年來筑造一個美麗世界的艱辛和苦心。 我真不明白,在這個洋溢各種光彩閃耀十色繽紛的年代,你為何還追尋這種單色生活的有趣! 你看著我,說,明天去赤灣的海吧,那里的海水很漂亮哩。 我毫不思索地答道:好! 我和同伴住在校外一個校部招待所,那是座上代外國人留下的建在小山坡上的三層高大近代西式仿古建筑。大樓立面為三段式,底部基層用平整光滑的大理石砌起,上面是寬厚的暗色紅磚壘疊而上,中間正樓以多立克式大石柱挑出檐口,磅礴而大氣。整座大樓的墻體、門窗都為西式,屋頂則是中國古代單檐廡殿式;獸頭雕花的飛檐向四面卷翹著,屋脊像貓背一樣拱起,站在上面可以看見遠處大江的洶涌奔流。只是大樓大半都閑置著,只有東邊側樓除了用做招待所,還零星設有其它幾個辦學部門。 招待所最高層的閣樓里就住著我們。我常爬上屋頂,伸頭俯看底下廣場中央飄浮幾朵艷紅荷花的小池塘,和青色石欄矮矮圍砌成的偌大院落場上的灌叢花簇與濃濃蔥郁樹蔭,及在樹影中晃動的你的淺底雪紡花裙身影,然后心就開始發緊。 你說我住在這么優雅的環境中,竟會聽不懂你所彈奏的琴聲。我卻在想,所有朋友的生日都已經過了兩遍了,遠房的姨媽這個月進了三次醫院,我還有什么能夠證明我不在宿舍的緣由呢。 只是臨走時忘了讓他們只告訴你,我住在這兒只是想遠離學校的管理罷了——如果沒有那些濃密樹木的隔擋,我們就能更無所遮攔地看那些來這里補習進修而住宿的成熟年輕女教師的風姿卓韻。 你喜歡彈鋼琴,在學習課程之余報了高等級鋼琴輔導班。對我來說,所謂低等級與高等級的區別就是聽得很迷茫和迷茫變迷糊的區別——不得不告訴你,除了對自然人文風光的極度厭惡,我對高雅音樂更是五音不識。我也有自己喜歡的音樂,但那是狂扭身軀、奔放肉體、不用思想也能震撼心靈和每個毛孔的~嗨~樂。你的琴聲常常讓我感覺又回到那個伸出小手咿咿呀呀的襁褓年代——那個年代你怎么睡都沒人會怪你的…… 于是,頭一次在你家聽你彈曲子,那曲子悲得夠嗆,等彈完了你已淚流滿面;轉頭一看,我卻貼著琴蓋淌著口水還面朝著你睡著了。你哭得更厲害。事后,整整一個禮拜,我都在賠禮道歉,寫檢討書,作保證宣言,發誓從今以后絕不在白天尤其在你面前犯困迷糊,哪怕只是張嘴打打哈欠;否則我就變成藍色小烏龜,讓你踐踩一輩子。 也話該你心腸軟。等你眼淚汪汪哭訴完對牛彈琴的悲涼感受,伯牙為鐘子期折琴的曠世情緣,甚至扯到愛情的忠誠度的風馬牛不相及的委曲之后,第二天你就又活蹦亂跳在我的面前了。 其實我對藝術也不是太沒感觸,尤其文學,有時我也會來一兩句譬如“今夜月亮不太圓,我們一起畫圈圈” 的帶韻類七言絕句的突發靈感。而對文學與音樂的結合物,我還曾有過寫長詩的念頭,并且寫下了它的開頭一句。雖然只有一句,但還是常令我遐想,遐想在寂靜遼闊的蒙古草原上,明媚月亮高懸天空,有動人的馬提琴遠遠拉起,然后: “你憂傷的歌聲呵,為何……為何……(——會讓我聽到!!!)” 其實我還想告訴你,我對文學很有底子和天賦呢,小時候老師常夸我作文構思奇特,文筆不錯,有某某大師的風格。只是怕你不信,別人不信,我自己也不信。 赤灣的藍色眩暈還在晃。 我們的看海也還在繼續。 現在一說起海我就犯膩。我開始有了自卑懦弱感。我不知道像我這樣原想踏平喜馬拉雅山脈、征服三百六十五根經條緯線的人,竟然連你都逾越不了。當我看著你神采奕奕、滿面油光地暢想海的美妙,而我卻只能聽天由命、半死不活地被你拖著走時,我開始感到命運的無法把握或叫搖擺性和殘酷性。 這一些都為將來的一些不快奠下基礎,這一些你都要負主要責任。雖然我知道你原意并非如此。 你帶我去看海,也許你是希望——希望我狂傲不羈加天生富貴的油質外表氣勢,能有一些高深風雅、詩情畫意的內在精神氣質的點染或襯托,或附庸。譬如能是一個在海邊半跪著獻著絢麗玫瑰花給你的散發浪漫灑脫氣息、迸濺羅曼蒂克氣味的多情男子,或者是面臨大海沉思深吟、表情靜穆、充滿睿智聰慧氣色的學者文士。可是你又怎會知道,也許我在跪著給你獻花時希望你能穿著比基尼的泳裝或者半裸乃至全裸;或者站在海邊,目光呆滯、沉默不言地想一些漫不著邊際的東西,甚至是帶有顏色的故事情節! 這些有關心理學的東西你怎會明白呢,你畢竟不是我這樣想寫心理與科學和社會宏著的人。越是崇尚高雅、標榜品位的人也許就越是骯臟無恥、陰險齷齪的人;人類所有的輝煌歷史本來就是用骯臟的行為做成與骯臟的手筆寫成的。對于對人性的闡釋,我常常跟別人說起這樣一句話——所謂的“科學是定性的,人性是變性的,這是相對論剝離物質區域升華到精神世界的深刻表現”就是它的最好論證;這也是當年老馬同志撰寫《資本論史》時都曾忽略的嚴肅嚴重問題。 這些不說也罷。 從第N個赤灣回來,你帶著幾個蔚藍的故事糾擾著我的困意。 其實除了這些,我們還是過得滿快樂的。我們活得平靜而充滿情趣,我們活得輕松但絕對有深度。 我愛用愛理不理的眼神站在某個巷口拐角等你誘惑你,讓你咬牙切齒地撲入我懷抱。我怕你哭,你哭愁腸寸斷。我怕你忽閃忽閃的眼睛,把我瞅得發慌。我喜歡你仰天伸展四肢躺在我的背上,數落著我的種種罪行讓我入眠。還有你給我訂了一份《讀知》雜志,說是讓我學得優雅點,我把里面的笑話與幽默故事記住然后說給你聽讓你開懷,再看你的鼻角堆聚起的皺紋爍爍放光了也一起跟著樂。 有時我就想,我要活得實在點,去當科學家,把人類文明推向另一個高度;或者當一個純粹的社會工作者,去拯救我所能拯救的每一個窮人。但是,那福布斯財富榜上的排名,那有金屬流線形美感、坦克履帶般寬闊輪胎的豪華轎車,那有著優美凹凸曲線和靚得讓人心慌的無時無刻不蠱惑我的時模美女,它(她)們該怎么辦?它們原是我以為舉手之勞的囊中之物,它們是我這個人生價值的終極體現;它們在某個時刻甚至比你都更能誘惑我。 但是現在,現在它們已漸漸被大海隔離了,被琴聲隔離了,被你隔離了;我憧憬的遠大理想和飽滿的信心決心就這樣被你隔離了…… 算了,還是跟你去海邊吧。明凈得透亮的天空,蔚藍的海風吹過,海潮逐著浪花涌過來,沖上巖礁。你用手支住下腭,坐在礁石上,愣愣地出神。 我湊過去,問:想什么呢? 你說,想沿著海岸一直走回去。我頓時臉若冰霜。你哈哈大笑,朝著大海大聲臭罵我的名字。 有時,夜里靜靜坐著,忽然覺得,蔚藍的天空,蔚藍的大海,確也有些清涼的意思。 我開始看些不單單是億萬身家資本家企業家的外傳或財經快報,或易經風水占星布卦的書,而是有點文學味道的作品,甚至有點純。有點純…… 你眼睛里閃著狡黠的笑意。哼,別高興得太早。在你恐嚇加帶鉤彩瓷釘錘脅迫的那次鋼琴獨奏會上,我依然忘乎所以地進入了夢鄉。在你將琴譜、靠枕、水杯(塑料的)一股腦砸向我繽紛夢境的第二天早上,我熬紅了雙眼給了你一封對你高超琴技由衷贊賞再瀝血謳歌的信張,以致我的敬意與歉意: …… 河彼岸飄來的歌聲/ 是千年遺殤的愛人/ 穿越宿世的哭泣嗎/ …… 在冥冥的鴻宇中/我從天際飄落下來/跌在你的柔懷繞袖中/有你明澈如水的眼睛/洗滌我遠涉天涯的豪情與不羈 你凄美的眼光呵/為何要掠過我靜若死水的心境 你挑鍵的余顫呵/為何要撥動我神經末梢的觸端/讓我這樣充滿悲傷 …… 我的憂傷/ 就這樣/ 被你牽著/ 來來回回地奔跑 …… 第二天,你帶著迷離的眼神來看我。我心里暗暗發笑,避開你的眼光;感情的胡亂宣泄原是不能面對摯誠的目光。 你說我有點意思了,而我卻開始苦痛不已。我常常三更半夜爬起來發呆,那原是我火燒電擊天打雷劈也醒不過來的時刻。室友們開始嘲諷和警告我,因為我不再陪他們打牌喝酒到二更一夜;因為我愛站到門口發呆,他們半夜起來上茅廁時常被我嚇到。 我開始會想去看大海了。對于這個變化你竊喜不已卻從不流露,而我也不說破,我只是認為你從一開始就根本沒留意我坎坷多難的情感歷程。但這些都已不重要了,在海邊和你一起靠著看長天碧水、流云習風時,我也忘了曾經有過生無可戀的悲憫歲月。 我開始搜尋關于海的一些記憶,開始想起外婆家的海堤和故鄉山頂上的海。原來我一早就已認識了海。原來我是在海的環抱中長大的。為了這個失憶的恢復,在無法看海的日子里,你毫不憐惜地要我陪你聽你彈琴以示報答。我默認了,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我也會這樣迷戀上你的琴聲的。也許,它并不遙遠。 揣著黑暗心理去女生校舍的路上,總要經過一座綠蔭覆庇、寂靜寥落的教學樓,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那竟然是校圖書館。看著你排山倒海而來的無情斜視,我也挺抑郁,難怪看了那么多年的地攤書依然這樣庸俗不堪。 亂擺地攤的學生街挨著學校院墻一直逶迤到校門口,不分時令節氣地人流橫行。以前在心潮澎湃、又不愿去你家找你的周末,我就和幾個有共同理想的同學,一起坐在街邊的臺階上,沖著每一個路過的女生傻笑。沿街店鋪玩命飆放的各種悲催情歌和滿街花枝招展撩動的感喟悵懷,混雜著白眼與自虐,靜靜流淌勇不知恥的青春。或者實在是看到兩眼發黑、嘴角裂到發硬了,大家就去學校門口的公交車站擠公交車;在一擁而上的一番聲嘶力竭后,再站在路旁向不小心被擠上車的哥們揮手淚別。 但這依然不能抑止我的恍惚無助。 我依然半夜三更爬起來發呆。我開始了對生活的迷惘,我發覺我原來所追求的一切在你面前開始變得那么遙不可及和無足輕重。我知道,擁有大海和折騰我是你這一輩子的最終夢想。那我呢,我的未來希望是什么?是豪華香車,高尚住宅,錦衣玉食?一擲千金的流光眩目享樂?出入宮邸萬種風情的貴族帝相生活? 然后呢?其實并沒有然后,其實這樣生活已足夠完美。可為什么現在我已不再想去擁有?為什么已不再滿足…… 不,不能這樣子。 我要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我的生活是輻射狀放散一樣的自由恣意,我不要讓任何東西束縛。我自信而自私;無論我怎樣極端,我都不會把痛苦留給自己。我也執著和頑固;當我不能到富麗的天堂,我就去地獄。我不要這樣。看海只是一種調劑,一種對濃妝艷抹、燥熱狂放生活的清涼的調劑——在這個歡娛、易逝的年代,為了享樂什么都可以拋棄。 只是,只是該怎么辦?有怎樣更好的生活方式呢?怎么能陪你看海,和你在一起,又不失去我自己! 去游山玩水吧。你說我要像你一樣,去感受大自然的靈氣和洗禮,或叫洗刷;因為我老用死魚般的眼睛看著你,看得你心里常發毛。于是,我開始和你到處游蕩流竄。我們常去海邊,或游草原看雪山,或奔曠野宿湖畔,或勇闖深山老林——你拽拉著我奔進去,我再背著你爬出來。 我還想起外婆的大海,風吹透馬尾松輕嘯而過,長長綿綿的海堤延遠彎行,隔住了我遠望的目光。我們坐在海堤上,看海灣中海鳥低飛掠過的白色晃影。日落了,映紅了海水和海堤上的我們倆,還有身后的田野與村莊。 你說有一種別樣的感覺。 我說這是生命的烙印。 我記起小時候來外婆家,隔過好幾個田埂,就能遠遠望見站在門口翹首企足的顫微微的外婆。 我也記得站在故鄉山巖上,看母親勞作歇息的身影和那時大海的顏色。 我竟然覺得,那時我的眼光就已充滿憂傷。 你呵呵地笑了。 那一次回來后,我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去看海。 在沒看海和不聽琴的日子里,我就又沉湎于我的那些紛雜交錯冥想不明的事。 時代是個怎樣遞變的東西。昨天我還癡狂迷戀的物事,今天就過時得恍如隔世。我們能留住什么,應該留住什么。所有贊美和歌詠愛情的永恒與純真都那樣動人心弦,那為何不讓我們世代傳承下去?是否也會害怕厭倦和不愿承擔自己自相矛盾的盟誓? 人類長得讓人沮喪,又短得令人感傷。 我在一本俗不可耐的網絡文學雜志上看到這樣一句話——“6500萬年前,最后一只死去的恐龍,它心里在想些什么呢?”——時,不禁哈哈大笑。這悲哀的家伙;更悲哀的是,生活了1點6億年的恐龍竟然不會發明一臺掌中電腦來記載自己的毀滅! 不過還好,現在總算還有個人為它嘆息,多少也算是安慰。只是這嘆息要等六千五百萬年之久,未免太長了,所以這家伙還是不幸呀! 所以,活著就是快樂!活著就是最好! 是呀,活著最好。開心最好。還是你最好…… 真的,每次看到你,我多疲憊的心都會快樂起來。你每一個蹦跳的聲音和眼神,你每一次不經意的動情呈現和顯露,我伸手觸及和擁摟你的每一寸肌膚的溫潤和顫栗,都那樣深深嵌入我的心底,那樣讓我熱淚盈眶。 是呀,那我還想什么呢。我們把人類的進步交給科學家,把所有的享樂模式交給創造博士,我們只要依照程序提示按動鍵鈕羅盤就可盡情快樂。 為什么不這樣呢! 在雨中看大海,只有你和我。我在你的傘下偉岸地站立著。迷茫的海面飄揚白色的水花;整片天地渾沌著。我們在感受那份大自然的清涼與喧囂的寂靜。 為什么不這樣呢? 很多事情一旦結合,就會慢慢習慣,包括侵略、社變、生活和情感。包括你和我。 其實我早知道,我并不適合你。我并不了解你;我對你所說的一切和所寫的這一切,都只是我個人單方面的自以為是的浮夸表現和滑稽可笑的無知炫耀。我并不太懂你,就像你不太懂我一樣。 就像你的琴聲。我已不再厭倦你的琴聲,但我還是不懂五音六律,不知和聲復調。我知道我不是那個能在你輕揚微抑聲中堆積風花雪月情感的人。你的悲傷里不會有我;我走不進你流琴風笛的唏噓哀怨中,你強把我置于其中只會阻滯你靈臺感性的流泄。但是我們卻結合了。你不說,我也不說。 坐在長滿雜草的山岡上,雪青色的婆絨花星星點點散落四周。轉頭俯瞰連綿起伏著浪潮的海岸延綿到遠方,你在下面的海岸邊遠遠地站著,站成一個小白點,有時又四下竄動。長線般的海水涌上沙灘。眼前是一片茫茫的汪洋,正值春末的草色襯著流云抺過的天藍,幽遠得讓人有點迷亂。 在海邊,我已習慣和你一同坐著。 海和愛情是永遠歌頌不完的主題。你說。 我說:不,快了! 你側過頭來看著我。 我裝作看遠處眼睛一動也不動。 社會不過演繹如此輪回。上天太殘忍,給了我們求生的本能,讓我們不得不一代又一代走同樣的路,犯同樣的錯,掙扎同樣的掙扎。 這個年代我們又該怎樣掙扎?我們是否應該生活得更有理想和美感?在這個金粉銀飾、利欲至上的浮幻年代,我們是否還要矯情自己的成癮成性,未來是否不再有令人神往憧憬的希望?世界只會越來越炫麗而妖艷而靡廢,再推倒重來。那我還有什么可抵觸?我的離經背道又能彰顯凸現多少個性和意義? 空虛的不是我們這一代,而是未來。 這一代的作品,如果不是被遺棄,就是留到下一個年代再流傳。這一代的悲愴,如果不是被掩埋,就是留到下一個年代再擴散。 去流浪。 去流浪吧。流浪我們不與眾同的傷悲和快樂,放逐我們隨風遷徙的自由與任性。時尚和流行留給別人去做吧。讓時間流逝的悲哀丟到我們的身后去。 只是,你呢! 我開始一整天坐在閣樓的屋頂上發呆充愣,開始真正躲避你的視線。面對你噙滿淚水的雙眼,我不做任何解釋和安慰。在你賭氣不來見我的那些日子里,我竟然絲毫沒有感覺到你的不存在。 我不敢跟你說。 所有的一切都在流失。我知道,你還不曾知道我們已經斷裂的傷痕有多大。 我們曾經有過太多美好的回憶。你手挽手攜著我,在蔚藍的大海邊,拾掇生命里每一根纖脆枝丫,細細編織我們愛情的巢穴,在下一個季風來臨之前,要與我一起守望潮汛的飄搖與變遷。愛情是那樣溫馨和充滿思念的甜蜜。我們曾經要長相廝守,要相偎相依,要一起呵護漫漫人生情路上的種種悱惻纏綿。而如今,我被自己丟棄在偏執的懸崖邊,醉心于生命遠走高飛的躁動和悲壯;看著潮汐來襲,依然滿心歡喜…… 我不敢跟你說。 現在我們每次見完面你都要哭著離開。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就像漏沙的沙漏一樣安靜,我在等著沙子漏完后重新翻一個個。 時代總是在前進,只是時緩時快,我要怎樣才不落伍?當社會需要我時我就奉獻一切,當不需要我時我就離去。我是否應該或者為何要有這樣的胸襟? 什么又是快樂?奢侈和縱欲是別人的快樂,優雅和精致是你的快樂。那我呢?世間還有許多真切的苦難和不幸遠比我的感傷要大得多,我是否太自私太不知好歹?擁有你我還不知足嗎? —— 而我還有必要去提這些陳年古舊的話題嗎?什么是守望?什么是純粹?什么又是生命無悔? 不流于世俗的生活又是什么?我的隨風遷徙的自由不也是一種逃避? 人類不過如此,但我們總該做點什么。 每個年代,思考社會的人并不見得偉大,感嘆時光無情人生無常的人也不見得清醒,而讓窮人富足、擺脫貧困的人和勤實兢業、持正守成的守業者才最值得尊敬。 其實我早知道這些道理,可我為什么就是放不開? 而這些和你又有什么關系呢! …… 那一年,我們扭怩牽著彼此的手,坐在這座城市的檐口下,聆聽空中風之精靈的喃喃細語,晚歸的云鳶盤旋長嘯高飛遠去,校園廣播里穿過晚霜暮野、征程未歸的風笛聲,一遍一遍,讓人淚流滿面。愛,那樣刻骨銘心而又哀傷莫名。 情到深處,恍惚迷離。為著這份已經無法收回的情緣,你還在竭力奔波和苦苦守候。 我知道,你早已知道擁抱我時產生的抵觸。你從身后摟住我脖子貼著耳根輕聲和我說我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時,我心里碎得猶如碾過的玻璃瓶一樣,那里面也有你同樣破碎的心。 那些快樂的日子呀! 我的床頭還夾著你的那張相片。照片上你靠著青石碼頭岸邊的藍花楹樹旁,身后的花和海藍一片。你抿著笑的嘴還未收住,抬起的手落在相片的正中間。風吹過飄起你額前的短發。 那些快樂的日子呀。 你說早在以前我就說過我們會分手,還要在冷清的街道上走一陣;我突然想起你微張微翕的小鼻孔和淺淺翹動的小嘴角。 ——我的衣襟還有你呢喃夢里淚水淌濕的漬跡。 那些快樂的日子呀! 可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呢。 常回憶過去的人,是因為他(她)們現在過得不幸福。 你又哭著走了。 夏日傍晚的閣樓屋頂上,山巒環繞中的城市安祥而實在。 你抬頭遙望遠方。 我看見你眼中幽遠的憂愁和不知所措的悲傷。 我真想摟住你痛快地哭一場。 晚風帶著清涼的氣息,吹拂黃昏夕陽余輝中我們的剪影。 那一刻,我真想永遠留住! 校外有片小樹林,樹林里有個小公園。我們常去坐坐,看低垂的竹藤秋千散發朦朦落落的清冷,象皮石凳沿單色甬路稀疏散布著,青翠的茵草地延伸到鐵欄柵外的遠處去,偶爾還有一兩對老人慢慢從林那邊走到林那邊。我們靜靜地坐著,各自想著心事。青綠的苔蘚爬上樹干。薄霧漸漸升起來。陽光從斑駁的樹葉中繞著薄霧透進來。微微刺眼的光芒在枝梢間來回奔走跳動。從樹梢上的天空到遙遠的荒城,我早已知道旅程的疲憊——所有這一切都只是過程。流傳的和不流傳的,正確的和不正確的,消失的和依然存在的。社會不過如此演繹輪回,人類久遠的未來何必要我們去悲哀。總會有一天,我們都不再彷徨,人人都幸福平和,這個世界也不再需要文明,人類所有的文字都只是用來印記曾經的和將要到來的輝煌,以及留給下一個智慧物種的驚詫與探索。 于是在鋪滿綠茵的林蔭道上,我要遠行,你去送別,說:“那個年代還遙遠。”我揮揮手,還是告別淚眼汪汪的你…… 當我輾轉從夢中醒過來,走的不是我,而是你。你要到遙遠的京城去繼續深造音樂。你說這是學校極力推薦的,你是幸運五個人中的一個。而對我來說,我只是想不通那些已經悲切欲絕的曲調若再去深造,真不知你要怎樣才能表達其哀傷。 …… 你看著我,我還能說什么呢! 也許是到了離別的時候了。 也許,接近一種傷痛,只是為了遠離另一種傷痛。 走的那一天,我送你到火車站,陪你靜靜地坐著,直到進站檢票的播音驟然響起……自動驗票機的鳴嘀聲此伏彼起,別離的傷感開始在大廳里蔓延。我站在隔離欄外,看著你和人群接踵趨進,漸次魚貫而過。檢票入口上方殷紅電子鐘的閃爍翻動,也算是對此刻此景一種別致的記錄吧,我想。 突然,你停下腳步,放正行李箱,扭頭一直走到我面前,猛地緊緊抓住我搭在扶桿上的手,淚水奪眶而出。我心里如潮翻騰著;我在極力控制我自己。我知道一切的曾經真實的美麗,都將隨著人流在這幽長的單向通道中一去而再不復返。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活得這么累,又要這樣深深地傷害你。流浪是孤獨的;流浪是痛苦的;流浪更是迷茫的。但那有什么意義呢!相對于你,它又能多多少意義呢! ——來不及了,已經來不及了。說說話吧,最后說說話,看看你。于是我說:“到那兒常寫信回來。”又加上一句:“有更好的就好好珍惜。”然后看著你在人群中漸漸遠去了…… 以后,我們飛郵往來。你在訴說剛離開我、離開寄托多年的感情的深深悲傷和濃濃思念。我故作輕松,只是在寫到送你走的那個晚上,我喝醉了在夜燈游離的大街上緊緊抱住一塊嵌著明星海報的廣告柱一直到天亮時,想起你不禁莞爾微嗔的笑臉,我就定格那么幾分鐘。我還寫道,那條通往學校后門兩邊壘著紅磚高墻的小巷,每天上午我睡眼蒙眬從那兒經過,火紅木棉斜枝跨墻后的小樓里傳出的優雅卻陌生的鋼琴聲,常讓我駐立發呆半小時,然后又轉頭回去睡覺了。 有時我也想,就這樣延續著也挺好的。我甚至還幻想,哪天我死眉橫眼地走著,會有你又突然從街邊的角落里蹦出來,面目全非著要劫財劫色……但是漸漸的,你的來信還是越來越少了,以至到最后一兩個月也不會來一封。而我每天的時間,除了睡覺,就是用于定格。 春意越來越濃。那片樹林我還常去。那片樹林依然靜悄悄,那一兩對老人也依然還在踏著隔年的落葉踱步。我也還在坐著,靜靜地想著心事。有時我想,即使那天在火車站盡情宣泄我的感情,也許你的來信也依然會這樣迷茫和漸漸冷淡。 不再有什么期待了。我想等到哪一天不再有牽掛,我就離去。 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信了。我想我也該做些自己的事情了。 拐個彎,轉過鹽礪風蝕的屋角,抬頭眼里滿滿的蔚藍。 就從這里,開始旅程吧。 風中依然還有你的氣息。 我在最后一封未給你寄去的郵件上這樣寫道: 大海,以前牽絆我的是漸行漸停的記憶,是走不出心界的慈祥與親昵。如今,它又增添了一份情感,一道銘記——那是愛情。那是你。 >>>更多美文:原創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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